冷雨萱武侠小说丨忆无尽(一)-亦无尽
冷雨萱
亦无尽
武侠小说丨忆无尽(一)
第一章 阴阳山庄
阴阳山庄,地如其名。
生死于此,仅隔一线。
便是这样一个听起来骇人的地方,却美得如画一般。
门前有花,屋后有花,各式各样的鲜花遍布山庄每一个角落。
随风漫步在廊道上,仰面轻嗅,鼻尖尽是芬芳。
来到这里的人,就算不喜花,瞧见这满园的美,闻到这满山的香,想必心情也会大好。
但凡事总有例外。
此刻站在山庄门前的左寒山心情就很差。
砰砰砰!
大门上的铜制圆环响得急促,每叩一声,他的脸色就惨白一分。
鲜血从他怀中男孩的胸口缓缓渗出,一滴一滴落在地上。
“快来人啊!”左寒山拍着门板大声呼喊。
尖锐的话音穿透木门,传入里庄,就像一块块坠入深渊的巨石,没有任何响应。
砰砰砰!
门上又是一阵敲击,里头仍旧一点动静也没有。
“来人啊!”
“到底有没有人!”
左寒山一声怒喝,紧握铜环的手捏作拳狠狠地砸在门板上。
门纹丝不动,地上的血却越来越多。
他低头望向男孩,深吸一口气,纵身一跃,飞入庄内。
大堂中央,一男两女围坐在檀木圆桌旁用早膳。
“娘,我到底啥时候才能出去外面玩?成天待在山庄里都快闷死了!”小女孩拉了拉身旁女子的衣角,用充满渴望的眼神看着她。
“你呀你呀!”女子笑着伸出玉指,轻轻一点小女孩额头,道,“成天就知道玩!你爹交代的事情做完了没有?”
一听这话,小女孩立刻低下头摆弄起衣服,“那……那本医书足足有三百页,也不知要背到什么时候……”
女子摸了摸小女孩的头,笑道,“那这样,只要心儿能背下一百页,娘和爹就带你下山去玩几天。”
“真……真的吗?!”她扬起头,偷偷瞥了一眼主位上正襟危坐的男子。
男子小嘬一口粥,放下碗,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太好了!”小女孩从木椅上一跃而起,激动道,“我这就去背!”
说完,转身朝后堂奔去,女子伸手想拉住她,却还是慢了一步。
“唉,慢点慢点,小心摔着了。”女子望着她充满活力的小身影,嗔笑道。
待小女孩入了后堂,女子回头看向男子,柔声道,“算起来,我们也有些日子没出去走走了,不如就趁此机会,下山好好逛逛?”
“好……”
话音未落,一柄血红长剑从门外窜入,直指男子。
呼吸间,男子还坐立在椅上,然而剑尖却已至其眉前三寸。
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大堂此刻一片死寂,唯有剑尖上的血还在流动,一滴一滴落在碗里,和未喝完的粥混合在一起,化作浓稠的汁。
腥臭的血气顺着空气钻入女子鼻腔,她身子一颤,猛地从惊愕中回过神来。
只见檀木圆桌的另一侧,站着一位浑身是血的黑衣男子。
他右手执剑,左手抱着一男孩,苍白如雪的脸上,一双眼睛红得渗人。
“山庄的主人在哪?!”黑衣男子大喝一声,挺近手中长剑。
眼看剑尖就要没入男子眉心,这时,屋顶上突然落下四位白衣少年。
他们相貌一致,服装一致,甚至连拔剑挥手的动作也是一致的,四柄龙纹长剑分别从四个不同的方向袭来,几乎同一时间出现在黑衣男子的肩头。
剑架起的那一刻,左寒山亦停下动作。
“你难道不知阴阳山庄的规矩?”
“不请自来……”
“山庄的主人在哪?!”左寒山没有理会他们,只是将手中的长剑握得更紧了。
“你!”其中一位白衣少年正欲发作,却见座上男子在向他摆手。
“你们退下吧。”男子的话就像命令,其他三位少年纷纷放下剑。
“可是……”那位少年还想继续说下去,但身子却被同伴拉出了大堂。
座上男子抬起头,望着左寒山,淡淡道,“我就是这山庄的主人。”
说完,悬在他身前的剑缓缓落下,转而升起的是一昏迷不醒的男孩。
左寒山双膝跪倒在冰冷的大理石砖上,双手托着男孩,颤声道,“那……那你快救救他吧!”
此举一出,女子顿时惧意全无,她缓缓站起,将目光放在男孩身上。
男孩的年纪看上去不过五六岁,脸色苍白,双眼紧闭,前胸左侧位置开了一道小口,里头不断有鲜血涌出。
“我救不了他。”
话音一落,左寒山当即一愣,不仅是他,连女子也吃了一惊。
自十年前她嫁入山庄以来,这样的剑伤她看了不下百遍。
但无论遇到多致命的伤,他也从来没有皱过一次眉。
而现今这小小的伤口却让他说出了原本不可能说出的话。
怎能不吃惊?
男子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疑惑,继续道,“伤口虽小,但却致命,我从未见到过如此出神入化的剑法,神到用剑当场点破他人心脏不死,且还能为其留一口气在。”
“这……哪是出神入化的剑法,分明是世上最狠毒、最折磨人的剑法……”女子看着男孩悲叹道。
“我不信!”左寒山拔剑起身,指着男子吼道,“这里可是阴阳山庄,你一定有法子救他!”
“阴阳山庄亦是凡物,况且他的伤势你自己应该也清楚,节哀吧。”男子面不改色道。
“你若救不活他!我便屠了这山庄……”
就在这时,大堂屏风后突然传来一声童音,只见一位小女孩拿着书缓缓走出,“干什么呢?吵吵闹闹的,还让不让人背书了!”
“心儿!快回去!”女子惊声尖叫。
左寒山闻声,立刻朝小女孩袭去。
左寒山一动,男子亦动,只见他纵身一闪,跃至女孩身前,伸出手握住长剑。
男子的动作很快,但左寒山更快!
剑刃穿过他的手掌,噗嗤一声没入他的肩头。
“文远!”
“爹!”
血顺流而下,滴在石砖上。
男子紧握剑身,盯着左寒山,淡淡道,“你真想救他?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你都要救他?”
“只要能救活他,你要我做什么都行!”
“好!既然如此,我带你去见一个人。”
“谁?”
“阴阳山庄真正的主人。”
“他……他能救活这孩子?”
“能!”
听了这话,左寒山紧握剑的手一松,向后退开。
余文远拔出长剑,掷在地上。
“文远,你……你没事吧?”女子上前握住他的手。
余文远摇了摇头,随即拉出身后惊魂未定的女儿,按住她的肩膀推到妻子身前,“我没事,你带心儿回屋吧。”
“你……你真的要去找他吗?”女子一脸忧虑。
余文远扭头望向男孩,无奈道,“如今也只有他救活这孩子。”
“好,你……你要小心一点,那人激动易怒,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发疯……”女子瞥了一眼左寒山,嘱咐道。
余文远点了点头,朝左寒山挥了挥手,道,“抱上他,随我来。”
出了大堂,左边是后山,右边是厢房。
左寒山本以为余文远会走厢房,谁知他却往通向后山的小路挪去。
煦日当空,暖风习习。
路边的花还是像往常一样艳丽,左寒山的心却不像往日那般平静。
以他的武功,奔袭三里都不见得会流一滴汗。
可如今缓行百步却已湿了内衫。
左寒山举目四望,漫山遍野皆是鲜花。坏就坏在除了鲜花,其他什么也没有。
怀中男孩的气息已越来越弱,可要找的人呢?在哪?
他一抹额上汗珠,着急道,“还……还有多远?!”
就在他疑惑之际,余文远在一簇玫瑰花丛前停了下来,纵观整座后山,只有这里种的是玫瑰。
余文远俯下身,用手拨了拨花前的土,稀土散去,一块方形钢板赫然出现在二人面前。
“在这里?!”左寒山忍不住问道。
余文远没有说话,握住板上圆环,向上一提。
钢板翻起,一个山洞映入眼帘,里头漆黑一片。
站在洞口前向往下望,能看见一条石阶自上盘旋而下。
“就在下面。”说罢,余文远缓缓走下石阶,左寒山连忙跟了上去。
脚下的路越来越抖,周围的温度也越来越低。
余文远从石壁上取下一根木棍,又从腰间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。
唰,火光驱赶黑暗的同时,也驱赶了左寒山心中的寒意。
一想到他怀中躺着的男孩过不了多久就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面前,他的心情就很好。
人的心情一好,话自然也多。
“要去见的那个人,他是谁?”
“他是我爹。”
左寒山刚沉下的心又悬了起来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?为什么一个人会把自己的亲生父亲关起来?”余文远转头望向他。
左寒山没有说话。
“若不这么做,恐怕会死很多人。”
“为什么会死?”
“阴阳山庄医术高明人尽皆知,但却不知这高明医术背后所付出的代价是什么?”
“是什么?”
“是无数条鲜活的生命。”余文远轻叹一声,继续道,“十年前,这世上已无家父救不了的人。”
“这对天下人来说,不是件好事吗?”
“是好事,可对于他来说,却是件坏事。他常说,人活在这世上,若没有追求,与死人何异?”
听了这话,左寒山低下头,默不作声。
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?
为剑疯狂,成为最强。
为剑疯狂,家破人亡。
男孩苍白的脸庞,倒映着他的悲伤。
“为了追求极致的医道,他近乎疯狂,不惜抓来无病之人,先弄死,再救活。”
“什么?!”
“人体有七百二十个穴位,他想把每个穴位的功能都研究透彻!”
“七百二十个穴位就是要抓七百二十个人来试验?”
“不错。”
左寒山倒吸一口凉气,刚想抬脚往下走,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到底了。
眼前,是一条长廊,长廊两侧是阴暗的牢房。
“正因为如此,我才将他关在这里。”余文远指着尽头,道,“若不是你铁了心要救这孩子,我绝对不会带你来见他。”
“他……他真能救活这孩子?”
“也只有他能救。”
长廊虽长,但总有走完的时候。
最后一间牢房和其他牢房不同,不仅有人和烛光,还有一张简陋的木桌和一屋子凌乱的书卷。
一位白发老者跪倒在木桌前,及腰的长发遮盖住他整张脸,他的脖上,腕上,脚踝上,都拴着一副镣铐,镣铐上绑着铁链,铁链的另一头连接着石墙。
他低着头,一动不动,如同一只无人问津的提线木偶。
“你来做什么?”牢房里响起一声苍老的话语。
“有人找你。”
老者抬起头,笑道,“哦?我还以为我余九命这辈子都见不到其他人了。”
“也罢。”他伸出一只枯槁的手,撩开挡在眼前的头发,缓缓道,“让我看看,是谁要找我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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