冷雨萱

又一个WordPress站点

丰子恺漫画为不认识的老班长写到深夜-Cindy每日一句

为不认识的老班长写到深夜-Cindy每日一句
来源于:猫妖的闲聊时间

(一些记录,向被我骚扰的各位,一个交代。)
故事就这么开始
在一个微冷冬日里的平常周五中午。
由于原定接待汇报工作改期,我整理着一颗慵懒的心,打算吸个熊猫,午休,睡醒再来一场代码考古之旅,数个内存偏移二进制码啥的,岁月静好喜迎周末。
HR小妹发了个筹款链接,点进去瞥见一行字,感觉心哪里被揪了一下:
“……1973年参军入伍阮筠庭,1981年退伍。参军8年为国家国防奉献8年青春与热血……”
咦?为什么?没有写?
参军在WG期间,退伍在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后,通常都会写“越战老兵”,如果不写……莫非……
一股熟悉的味道在心里翻腾,虽然只是模糊的感觉,心中升起一种几乎本能的强大执着,向HR小妹核实了消息来源可信后,取得了募捐着家属的联系方式。
关于老兵以前的工作,从家属一知半解的回答里,赫然蹦出的俩字——“马兰”。
一个马上就是三旬老汉的老男人,就这么在自己工位上,眼泪止不住无声流淌,惊得同事愕然,我也顾不得了,因为记忆的碎片,像刨花堆一样,被一把拽了起来。
“师傅,马兰开花二十一雪中送炭造句?听说过么?”
年代不算久远,但没有记录,已经模糊不清了,记不得是在环疆大世界,还是艾提尕尔后面的美食街上,只记得似乎是几个同龄的小伙子在一起走着,愉快的瞎聊,他们高矮胖瘦各不一样,到现在有时梦里还能记得他们样子,也只在梦里。
太阳似乎很大,天色透蓝没有一丝一毫的云三大禁曲,一阵风过,参天杨不停呼呼怪响,太阳依旧很晒很灼眼,但皮肤已经冷得像被英吉沙小刀抹过,牙齿开始打颤。
一轮巨大的红日,能把人影拉成一溜地毯真实恐怖故事,天上乌压压遮了天,像蝙蝠飞过的,就是乌鸦,叫得那叫个瘆人,去街上吃个烤肉加茄子拉面开心得不得了。
这里蜜蜂居然会叮羊肉,烤肉师傅就拿布条像赶苍蝇一样甩着驱赶蜜蜂,而蜜蜂居然不还击叮人,看得我目瞪口呆。
对我来说,异域风情光怪陆离又寂寞无聊的又一天,只是这些长期在此的小伙伴们的每一天,我不由得心生敬意,“你们真是太不容易了”。
听到我的话语,小伙伴神色变得有些严肃,我一时有些紧张,担心自己失言伤了这些才认识的朋友,没想到大高胖子朋友微微一笑:
“这算什么苦。师傅,马兰开花二十一?听说过么?”
“(无奈尬笑)能别叫我师傅么,叫杨工就好,不然学我朋友叫我大猫也可以……”就算是最底层的写代码的小屌丝工程师,当时还从一时无法习惯这个“不体面”的称呼,现在,胡乱给我安上的“高工、总工、总师、经理”,反倒是怀念这一声“师傅”的真诚(现在最不能接受有人叫我“总监”,我又不叫Tony为何给我“发廊风”title)
嘟囔着前半句,决定不再纠结,就接着刚刚的话茬说——“我只听过芝麻开花节节高”,没想到话匣子就此打开了,现在只记得聊得很热闹,零星讲了,马兰,罗布泊,21基地,两弹一星,还心里神神秘秘的以为是什么大秘密,结果回来网上一查,早就是红色旅游景点了。
谈话内容真不记得了,只是小伙伴说起马兰那种敬佩的感觉感染了我,那里的奉献故事,英雄故事就像戈壁的风沙一样数不过来撕裂的末日。
那个时候,遇到突然降温,漏风的旧招待所就我一个人,没通暖气,我把能找到的被子都盖上,每天像死人一样冷冰冰的起来。
短短个把月的工作生活细节,至今都不敢给母亲细说,当时留下的偏头痛至今每到降温时都会刷新。
我那时一直,向自己内心,劝说自己:“要坚强,要学习英雄的精神,不许娇气,不许抱怨,不要给别人添麻烦,工作结束,好好活着回家。”
但英雄是什么样子的,除了电视剧里科学家,其他我真不知道。
挨冻的日子没过多久,就被小伙伴的领导发现,特许我住进了他们有暖气的房子王爷请息怒。一位老同志还为我愤愤不平“怎么能对师傅这么残忍呢”,我苦笑到“是我自己忍着没说”——明明不是军人,却把自己活得像“傻大兵”一样唐赛儿起义。
几年后一个周末回家,中央电视台播电视剧《马兰谣》(或者其他什么讲军工的),其中一个场景晃过,好像有雪,就莫名想哭,我至今没敢找这部电视剧来看——“站在天堂看地狱,人生就像情景剧”补天志,而我已没了好好做一个看客的立场。
说起马兰,我不会说它“惨”,因为那是对用生命和热血堆成的事业的一种污蔑。我只说,那里的一切unnies,不是在安享着和平的奶与蜜的人们,所能想象的。
老人服役期,虽然已经过了两弹一星这样的大事的时间,但只要进了那片隔壁,都是英雄,何况老人还荣立三等功。有朋友让我去挖故事来帮助这位老人,我知道老人在守着纪律黄茂如,而对我来说,他现在需要帮助,这个故事就够了。
“群里的各位,对不起,情况紧急,我要发些无关的信息。”
支付宝找同事换了微信,把这个月发工资前的余粮捐了。(过一个宅家看书吃土……豆的周末)
我决心要做一件疯狂掉粉的事情了——我要骚扰每一个有联系方式的人,把这个求助消息散布出去,道德绑架也好,游说也好,试试看吧,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?不管是党员的还是程序员的,校友的还是兴趣小组,二次元的三次元的,亲戚朋友美人吟歌词,老同事老领导,合作伙伴供应商,突然想起我妈发小年轻时当过兵,也一起发了下面这条消息。
抱歉打扰各位,请为英雄带去一份致敬和祝福吧。
【此处应有筹款链接,为了阅读体验我放最后了】
上面这个连接,是一位素未谋面的“傻大兵”老人子女发的筹款,这位老人的筹款信息里,服役时间横跨文革和越战居然不写,一打听,原来是马兰那个生命禁区里的英雄,那一代“傻大兵”为自己想得太少,辐射劳保好不好也无从查起,国家亏欠他们太多,老来病了20万都拿不出,这种时候居然都没写出来自己是英雄,纯粹得可怕。
……
发到这里,不仅想帮他拉拉赞助,但更是想试试看一个long shot~
除了金钱,精神的支持才是更难得的
如果你愿意,哪怕只转1块,向平凡的英雄带去一份致敬与祝福。
如果有能通天的人脉,让组织(民政部?武装部?or whaterver~)表达一下对他的关爱。
我们活着安享太平的人,真的都欠马兰的英雄至少一句赞美和鼓励。
我以为我写得足够煽情和明确了,还挺得意的,觉得这事铁定成了——钱不在多,带个祝福总行吧,让所谓的“祖国人民没有忘记”有点实感。
就拿着这么个信息,在各个群,不看时机不看脸色的横冲直撞强PO,惊得好多朋友出来打圆场。
半绘研我都没放过——自己定下了“严禁广告”群规的群主,居然大大方方的喊着自己要“滥用群主特权”,然后po完@了所有人,不光没人退群,还有出手相助的,祝他们早日成为大触,画出有温度有态度的作品。
手,冷僵了
消息一出,麻烦和质疑超过想象的到来,有文字的回应大部分都像刀子一样扎过来。
有人说:“额……”
有人说:“请注意群规”
有人说:“请问是哪位拉你进群的?”
有人说:“烦不烦”(然后撤销了)
有人说:“手机丢了真假夫人?”
有人说:“t”
有人说:“……”
有人说:“那么多你帮的过来么?”
有人说:“别是骗捐的你小心”
有人说:“哇!感谢分享”(我一激动又一凉,原来是说之前别人分享的娱乐内容)
有人说:“我不相信个人捐款,我只相信官方的机构”
有人说:“我们单位一个白血病一个渐冻人,都让捐款,因为众筹爆了太多黑料 不信”
有人说:“我拒绝捐款,同情心已经被滥用了”
有人说:“这人和你很熟么?”
有人说:“这年头需要帮助的太多了”
有人说:“不要帮,帮一个朱家臣 ,跟着跟着就来了”
还有更多更多人,什么都不说,什么都不做……
大脑缺氧,比推演数据处理流程还恶心的反胃感奎蛇。
上次有这个症状,还是在脑里过了一遍全基因组数据浓情快史,在分布式处理时,各结点流程和交互状态——比起机器,真实的人心确实太立体了。
内观法如实观察,压抑住自己最惯常的“口业”毒舌本领,世事无常,不强求别人接受自己一己的正义。
朋友圈都发了两次,能骚扰的都骚扰了一圈,凡是能和部队战友群或者军工沾边的都发了。
部队的朋友,NGO的朋友,亲戚朋友零星的帮助外,更多的是沉默,沉默异魔禁区,沉默。丰子恺漫画
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通过自己的渠道核实,传播,没有任何反馈,捐赠人数也没有预想的增加。
坏的妄念无法止息得升起了——我似乎扫了大家的雅兴,好多群都安静下来了,好多朋友都不回我信息了,是呀,毕竟来了个不要脸变相逼捐的。
“也许我真的做不到啊”——手,冷僵了。
出去透透气吧
去了CEC英语角,想找Cindy师姐请教一下如何更好的帮助这位老兵,然而Cindy今天不在。想找Norah老师聊聊请教一下,然而今天Norah也不在。
Wenyi打电话来“老杨啊,今天去CEC么?”,然后直接被我华丽丽地要求捐款和转发,这个精明的胖友,毫不推辞的去做了。
于是照常尬聊吧,感谢Charles等几名萍水相逢的志愿者,在寒风中听我blabla说了几遍我的观念。
也是在这寒风中,他们坦诚的向我说明了一个正常人,各种不去捐款的顾虑,他们并不是坏心或者麻木。
就像老罗所问的,爱国为什么是必须的?尊敬英雄同样不应该是强制的。
但我只是觉得,总会有人和我一样觉知到内心那种微妙的不甘心:
“两弹一星”成了轻飘飘的四个字,大部分人不知道“马兰”,也不想知道“马兰”,尊重历史这种话更是听不进,就因为——前面发了一个需要付费的链接,哪怕只付10块都会有被逼捐抢劫的感觉——我也会,以前会,将来也会,怕遇到骗子来透支我的善意。
媒体慨叹“无双国士无人祭,戏子家事天下知”,连我此刻也很羞愧,无论“风云”还是“天眼”,我依然叫不出那些科学家的名字,科学家都如此,作为无名英雄的老“小兵”就更排不上号了。
三四十年前走进戈壁“为人民服务”前,英雄没有精明到要一份写着“他日有难,人民要试着为我服务”的合同,却病在了一个英雄和骗子无法被有效区分的时代。在这个时代,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若非“马兰”二字那一点机缘,实话实说“我很可能会选择不捐”——微信没余额了没空充,懒得管,冷漠得仅此而已。
贫穷可以限制大家的想象力,也可以限制大家的善意,这个限制并不一定总是有主观恶意的。买不起房的穷工程师一个,工资还没发,再来个求救的老兵,我捐不出钱了——但我送祝福总行吧,我把捐助信息转发总行吧。
也许有一天像某些NGO的“过来人”所预言的,我会习惯,淡然的去冷漠,那等有一天到来了我会平静的接受,但还没开始就放弃,我还是我么?
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个代课语文老师教的——“可以理解,不能接受”,觉得正确的事,就去做——这不是前几天还和朋友吹牛逼时自嘲的“这么多年活得这么惨的秘诀么?”
在这寒风中,我决定直接再催一次大家转发,用直接的表达——“请帮我转发”
“没问题,我马上帮你转发”
“已捐” “已发送到XX人” “你确定是真的了吧?好!我发了。”
这样的信息,越来越多,再一次热泪,却不再心凉。
喜欢二次元的朋友们,工程师朋友,受过高等教育的朋友,在军工圈吃苦又吃土的朋友,开始回应了,开始行动了。
我好友列表里一些从始自终没有一点动静的朋友,头像居然出现在了捐赠页面,还带去了祝福。我的圈子里这些沉默寡言的工程师们,真的是最单纯可爱的生物了。
再然后,新的评论出现了:
“愿老战友早日康复!”——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,自己多么可笑又自大,为什么会有一种中二“救世主”情结呢,戴景耀不可能只有我在帮他呀,而我能做到的也非常有限。
半夜写着写着这篇文章,几个大洋彼岸被骚扰的朋友,醒来了,捐转赞一气呵成——留洋日子财主去了也不富裕,何况都是普通人,还有毕业压力,能为这事花费时间,十分感动。
事件还在随着时间流逝继续,最终会朝何方,未可知,一己善念,杯水车薪,只能祝愿善心勇敢汇聚。写了一夜,筹款进度还不到1/4还是放不下心。
我会继续关注,感谢那些将善心付诸善行的人,也尊重不捐的人的选择。
一点题外话
解释下通天的人脉这个说法,对我个无用书生来说,能请街道委员会去慰问一下这种级别都是大神通了,大家凭心随行吧。
部队的老兵都被叫做“老班长”,是对老兵的尊称。
写下本文,只求写点实录罗大中,向被我骚扰的所有人有个交代,表示歉意,祝大家安详。